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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我的父亲---单田芳

时间:2012/4/3 16:10:04 点击:

光阴如电似水流年,转瞬间又到了二零一二年的清明节了。据统计每逢“清明” 这天,将有百万人祭祀亡人(北京),每当这个时节,我特别想念我的父亲!

我父亲名单永魁,字长臣,生于宣统元年,卒于一九七一年春夏之交的四月,享年六十岁!

他的一生是命运多舛的一生。童年和晚年都是几经生死、历经磨难,没过过几天好日子。据我祖母说:父亲共兄弟三人,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,一家几口过着食不果腹,衣不遮体的生活。八岁那年经人介绍,在镇子上一家织麻袋的厂子当了童工,每天起早贪黑要干十四、五个小时的活,晚上累得干着活就睡着了,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,经常把尿尿在裤子里,久而久之的患了一种叫“大头翁”的病。脑袋肿的好大!二目丰厚“封侯”啥也看不见了。家中如此清贫,孩子又病成这样简直是雪上加霜。所幸的是在那段时间,我的伯父单永生养家糊口。伯父曾拜了一位鼓书老艺人为师—— 学说书唱西河大鼓。凭着悟性和努力,伯父很快就登台演出了,观众喜欢这位能说会唱的小演员,给他送了个绰号叫“八岁红”。

大伯走乡串镇不停的演出,全家人靠着一个孩子的收入才渡过了难关。之后在大伯的影响之下,我父亲、我三叔单永槐也相继拜师学曲艺。我三叔的天份很好,学会了说评书;我父亲说书的悟性差点只学会了弹三弦。再以后他们浪迹江湖、四海为家,何处能挣着钱就到何处去。

古话说的话“流落江湖上,便是薄命人”。父辈他们历尽艰辛,终于在饥寒交迫中长大成人。之后,他们又来到天津这个曲艺之乡,终于苦尽甘来。天津自古就是大码头,人口多,帮头大,各种生意云集,只要你肯吃苦,吃口饱饭是不成问题的。由于我父为人忠老实,被鼓曲老艺人王福义(我外公)看中。先是雇佣他弹弦伴奏,而后又把比我父小八岁的女儿王香桂(我母亲)许配给他,那年我父二十六岁,母亲十八岁。要说明的是我母亲当时在天津曲艺界已小有名气,绰号“白丫头”,她是我外祖父家的一棵摇钱树!我父能娶到这样的艺人为妻真是吉星高照,一步登天!母亲十九岁那年在天津生下了我 ,这就是我生于曲艺世家的渊源。

在我很小的时候,父母就带着我闯关东。来到东北后分别在营口、沈阳、长春、齐齐哈尔、哈尔滨等地演出。我跟随父母居无定所,四处漂泊,全靠我母亲天生一条好嗓子“吼”出了一个名利双收的小康之家。之后母亲又为我生下几个妹妹,如今我兄妹五人还都健在。

旧社会艺人没有地位。官欺、民狭、嘎子搅!私官两面是非多多,做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上下打点、多方周旋耗费了大量的心血。父亲饱受没读过书、没文化之苦,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。我六岁上私塾学“人之初、性本善”;八岁上“洋”学——学国文和日文。父亲还为我请过一个老学究杨爷爷,为我业余补课,他巴不得他的儿子能早日成材,做一个有大学问将来找一个令人羡慕的好职业,改换门庭,彻底摆脱曲艺这个属下九流的行当。我从小受父母的灌输,对说书、大鼓书也十分厌烦、鄙视,暗下决心好好读书,将来做一名教师、工程师或医生。

我小时候特淘气。捅娄子、惹祸、不懂礼数,或者学习不好都是父亲管教我。抽嘴巴、打屁股、罚跪是家常便饭,父亲手重(下手狠),我的身上经常带着伤。他们接受的是封建思想,什么“恩养无义儿,棍头出孝子”“小孩不打不成材......”。有几次因为把我打得太重了,我奶奶疼孙子,跟父亲几乎玩了命!我从小到大都不敢跟父亲顶撞,甚至受了极大的委屈也不敢分辨,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老离世。

一九五一年一件意想不到的大祸从天而降,在同一天里我父亲、母亲、外祖父、我二舅、三舅都被公安部门带走。半年后我母亲、外祖父获释;父亲、二舅、三舅因犯包庇罪分别被判处六年、八年、五年有期徒刑,父亲那年刚好四十三岁,受其影响,我的前半辈子没得好,成了灰色身份。

话再说回来,好不容易盼着过了近五个年头的时候,也就是说再有一年父亲就可刑满回家了。更大的意外又发生了,我母亲和父亲离了婚,把我一家老小扔在沈阳!主心骨不在了,能挣钱的老娘也走了,我如泰山压顶,心灵和经济双重的压力可想而知,这是我为什么辍学、与妻王全桂结婚、为什么又干了本就厌烦的这一行当的主要原因。

父亲六年徒刑期满回到家中,面对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—— 爱妻改嫁走了、儿子结婚了,儿媳也没离开本行,是个说大鼓书的,而且比儿子的年龄大着八岁!是可忍,孰不可忍!后来父亲对我说:“当刑期满从监狱回到家时,恨不得一头碰死,因为我的愿望和寄托全没了,全毁了......!”

毕竟骨肉情深,很快父亲原谅了我,但不去鞍山与我同住。他要自力更生,学评书从头再来,一扫多年依赖妻子挣钱的习惯。可是晚了,他一无文化、二年近五十岁,想说书——从头再来,谈何容易?!很快被沈阳曲艺团裁员,被迫转业到沈阳大东区的一个塑料厂当了一名普通工人。

后来父亲也再婚,为我娶了个继母,因诸多原因感情不和口水战不断。有一次父亲为给同志家帮忙盖房,午间休息时又中了风,患上半身不遂。“屋漏偏遭连阴雨”,一个灾难连着不幸,他的晚年就是这样度过的。

话说一九六九年冬,在等待下乡的前夕,我自知在鞍山待不了多久了,利用这段空闲,我把患半身不遂的父亲接到鞍山,想尽一下做儿子的孝道,这是我们父子一生当中最亲密的接触!也是父与子人生最后一次长谈!

我们无话不说,相互交心。从儿时起聊到我入学;又聊到小时候我不听话尽淘气,还爱撒谎等等!我则埋怨父亲曾出手太重!没短了冤枉我。打我还包括打我的两个师姐(父亲的徒弟)等事有的太不应该!太过分!看得出父亲很内疚,脖子上的大筋蹦了几蹦,感慨的点了点头,发自内心的接受,说:“那个时代都这样,我那辈儿都是在打骂声中长大出徒的。唉!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;另外打徒弟的事儿,都说‘打戏子打戏子’,你不打她们出不来呀!嗯,现在看来过去做得的确是太过分!”

父亲和我面对面的坐着。我望着他那日渐消瘦的五官,那对凸出的眼睛,满是刀刻似的皱纹,一头银发及他那动作迟缓的肢体,再闪回他的不幸和遭遇......,不由得悲从中来,泪洒衣襟。当时,我是多么希望能做个孝顺的儿子,父亲能永远与我住到一起共同生活?我要以最大努力弥补我的过失,来抚慰他心灵的创痛,让他颐养天年!不幸的是,那时的我政治生命没了,即将被遣送到农村,自身难保,空有其心而无其力呀!

在我和父亲分别的时候,老人家一手拄着棍子,一只手抚摸着我儿子老铁的头说:“田芳啊,我这辈子算完啦,你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,可不能再叫他受罪了啊!不管到农村有多苦,你都要挺着,再苦还能比监狱苦哇?我不心疼你,我是疼我的孙子。他个孩子招谁惹谁了,跟着你们去受那份罪呀?!”

作者:单田芳 来源: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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